■徐明
退休后的光陰,像磨掉刻度的沙漏里的流沙,不緊不慢地流淌,模糊了晨昏界限。當晨光漫過窗臺時,我不再匆忙洗漱奔赴職場;當月光爬上床頭時,也不會憂心案牘勞形。于是,我在這閑散的歲月里,尋得一份詩意的浪漫——沙潁河逐日,并樂此不疲。
沙潁河是周口人的母親河,她從西向東蜿蜒穿城而過。中心城區(qū)的河道上建了多座風格不同的橋,依次排列開來,如同綴在綢帶上的銀扣。由于河道曲折,我看落日的時間地點隨季節(jié)變化也不一樣,在這些橋上看落日,夕陽的景致因河道的走向而變幻萬千。如果是在老地標周口大閘看日落,立春后,夕陽會沉入北岸的炊煙;冬至時,卻隱入南岸的林間。
暮春三月的沙潁河,落日是柔美的。春風把云絮梳成透明的輕紗,薄霧籠罩的天際,落日宛如繡娘指間滑落的金線。白鷺翩然掠過水面,翅尖上沾滿了霞光;排著長隊的貨船破浪前行,被犁開的河面上閃著碎金般的光斑。
七月盛夏,落日似燃燒的烈焰。河兩岸的梧桐、垂柳、蘆葦都被鑲上一圈金邊,樹上的蟬鳴與貨船汽笛聲在暮色中交織成激昂的樂章;遠處的樓宇和街道在余暉籠罩下,宛如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。每當這時,我總愛看渾圓的落日墜入遠處的林梢,目送最后一縷霞光消散在天際。等暑熱消退,享受晚風裹著蘆葦?shù)那逑愫拓洿训恼痤澐鬟^臉頰和耳畔。
九月入秋,落日像被打翻的調(diào)色盤,沙潁河兩岸瞬間換上五彩衣裳:紅楓燃起層層赤焰,銀杏抖落滿枝碎金,松柏凝翠如碧色玉簪。南遷的雁陣馱著暮色掠過天空,翅尖掃落幾片晚霞。我仿佛看見沿沙潁河寫生的耄耋老人正揮舞畫筆,朱砂輕點便染紅楓林,石青勾勒就繪出松柏風骨,而此刻的天地,就是他完成的水墨長卷!
寒冬臘月,落日如凝固的琥珀。寒風給河面鋪上一層碎銀般的薄冰,光澤流轉(zhuǎn),似蜜蠟凝結(jié),又如金箔融化。岸邊的蘆葦在風中簌簌低語,枯黃的葦穗低垂。我裹緊棉衣,靜靜看著最后一絲余暉從冰面消失,直至暮色吞沒整個世界。
四季輪回,我發(fā)現(xiàn),每一次的奔赴,都是與落日的全新相遇。天天日落,日日不同。我愛她光芒萬丈,愛她霞光絢爛。每一個平淡的日子,都在這光影流轉(zhuǎn)中快樂度過,被腳步丈量過的每個黃昏,都化作眼中的璀璨。
此時,走在河堤上,暮色又一次漫過沙潁河,我繼續(xù)看日落西山,看飛鳥蹁躚,看貨船駛進夕陽的光暈里,看落日沿著河水的粼粼波光隱入遠處的炊煙。而幸福的我,也終將與這萬千晨昏融為一體,把腳印刻進沙潁河兩岸的泥土,在春櫻、夏荷、秋葉、冬雪中,讀她日新月異的光影長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