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唐運華
布谷鳥“麥秸垛垛”的鳴叫聲催促著農民趕快收麥,田野金黃色的麥浪預示著一年一度最重大的農事即將來臨。麥收前的氣氛緊張焦灼,第一件事便是造場。
打麥場因地制宜,有的人家在地頭,有的利用零星菜地。在村西側,我家有三分菜地,因地塊小,種糧麻煩,我們用它造場,麥后復耕種菜。
天不亮,父親便把菜地整平,否則下雨便會在洼處積水。下一步是挑水潑地,路南側有一眼磚井,井四周長有灌木,井壁布滿青苔。頭天下午挑水把麥場潑濕透,第二天一早套牲口造場。
早晨金色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灑在父親的草帽上,父親的褂子早已溻透,像迎接人生的大考。路過的村人看著金黃的麥田,議論再過幾天便可下鐮收割了。
大集體時,小麥畝產一二百斤,我記憶中,全家六口人只分一口袋小麥,過年、麥收時才舍得吃幾天好面饃。麥收活重,吃好面饃是對農民的犒賞。分責任田后,慢慢地,全年都能吃上好面饃了。
等麥場不干不濕,父親在場里撒一層麥糠,然后套上騾子,拉著石磙,一圈圈軋場。
騾子排便不定時,正拉著石磙,一撅尾巴便嘩啦啦撒一泡尿,噗嗒嗒拉一堆糞蛋。父親帶著糞籮頭,用锨把糞扒進籮頭,挎回家積肥。
忍受過饑餓的父親,對麥收每一道程序都虔誠、重視。三年困難時期,父親和叔叔從饑餓中掙扎著活下來,那時父親最大的愿望是每天放開肚子吃饃。饑餓難忍時,父親到南邊馮楊莊姑奶家討飯吃,同樣挨餓的姑奶安慰父親:“堅持住,只要能扛過這一關,以后便能吃上整筐子的饃!”經歷過饑餓考驗的老一輩人對糧食都非常珍惜,不容許浪費糧食的現象發生。
“莊稼活不用學,人家咋做咱咋做”,一家造場,家家造場。經過一遍遍石磙碾壓,粗糙的場地逐漸平整。歇息時,父親用鐵锨把不平的地方鏟平,然后再碾壓。兩天過后,光滑如鏡的打麥場呈現在我們面前。像唱戲搭戲臺,造好場,單等著把麥子拉來脫粒。
經歷過繁重田間勞動的中年人對麥收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,那種原始的勞作方式與現代機械化相比,生產效率天壤之別。如今每到初夏,聽到布谷鳥的鳴叫,我便想起以前難忘的麥收,和曾經歷的酸甜苦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