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麒赫

我做事向來不認真。“不認真”這三個字像擦不掉的墨跡，洇在試卷的紅叉里，浸在作業本的問號間。母親總對著我潦草的字跡嘆氣，指尖劃過錯題時，指甲蓋因用力而泛白。

高一期末那張數學試卷上，“68”這個紅色數字像枚燒紅的圖釘，狠狠扎進我的眼窩。我對著錯題本數了3遍，20道錯題里15道是計算時漏了負號，或是把數字“3”寫成了“5”。窗外的蟬鳴正盛，一聲疊著一聲撞進我的耳朵，像是誰在我耳邊扯著嗓子喊：“看你這副樣子！”

暑假去同學家，他書桌前那副對聯撞進我的眼睛：有志者事竟成，破釜沉舟，百二秦關終屬楚；苦心人天不負，臥薪嘗膽，三千越甲可吞吳。這個同學去年還總抄我的作業，如今錯題本上的批注比老師寫得還認真。我摸著自己卷邊的練習冊，指腹蹭過皺巴巴的紙頁，突然想試試把那層墨跡擦掉。

晨跑的鬧鐘在6點扯著嗓子響起時，我盯著天花板數到30，才把灌了鉛似的腿挪下床。第一天，跑300米我就蹲在路邊干嘔，后背的汗漬像幅洇開的地圖。但我盯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，咬著牙又邁開步子……后來，我竟慢慢愛上晨光掃過樹梢的景象，風卷著花香撲在臉上時，連呼吸都帶著清甜。

書桌前的臺燈亮得越來越早。那些曾張牙舞爪的函數圖像，在我一遍遍的演算里漸漸溫順。鄰居家孩子的笑聲從窗縫鉆進來時，我就把筆握得更緊些，聽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蓋過外面的喧囂。汗水滴在練習冊上，暈開小小的墨團，倒像是給每道錯題蓋了枚“已攻克”的印章。

8月的某個清晨，我翻開新習題集，一口氣做完兩套模擬題，對答案時手指突然抖得厲害——紅勾排著隊爬滿紙頁，正確率竟達到90%。窗外的蟬還在叫，可這次聽來，卻像是為我數著節拍，一聲一聲，都踩在“值得”二字上。

原來，蛻變從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魔法，不過是把“不認真”三個字，用晨跑的汗水泡軟，借臺燈的光磨薄，再拿無數個專注的瞬間，一筆一畫改成“堅持”二字。此刻書桌上那杯涼透的水，杯壁凝著的水珠滑下來，滑過的痕跡就像成長的必經之路。